夜兰

此号不会再发文

我第一次见到曾侯乙编钟,是在参观湖北省博物馆时。

曾侯乙编钟是湖北省的镇馆之宝之一,被放置在展厅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厢房中,四周都用护栏围着,环绕四周的日光灯将整套编钟笼罩在一片亮白之中。

第一次见到它,我便被它的气势和架构所震撼了。

它来自于公元前四世纪,如今完全而沉静地站在我的面前,遗世而独立。

我绕着展柜转了几圈,又久久驻足。

“怎么样,好看吧?”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,我回头一看,是一名少女。她穿着打扮不同于常人,使我不禁想起了博物馆之中的器灵一说。

“你是……曾侯乙编钟?”

“很意外吗?”她走到我身边,长长舒出一口气,“这里每天都会有参观者,偶尔也会有像你这样流连很久的,这时候我便过来,和年轻人们聊聊。” 

编钟小姐还真是亲民啊。我在心里暗道。

“我总觉得,”我轻声开口,“编钟……似乎不应该只是放在这里,供万人景仰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我犹豫了一下,鼓足勇气说道:“编钟,应该是响起来的。我想,应该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祖先时代的声音,听到华夏的声音。”

对面的曾侯乙编钟久久没有开口。我心里一紧,是我说错了吗?

良久,她才露出一个微笑:“能听到有人这么说,真是……真是太好了呢。”

她的眼中亮晶晶的,不知是不是展厅内的灯光打得太亮?

“不过,就算我这把老骨头撑得住,那保管文物的工作人员们也不答应啊。”

我有些失望,她又很快接上:“不过,你可以去听听这里的编钟音乐会,那演奏也是很棒的——比起我的本体还是要差些,我自以为。”

末了,她似乎想起了什么,又问我道:“哦对了,你带手机了吗?”

我茫然地点点头,她又说道:“那你介意和我自拍一张吗?今天出门走得急没带手机。”

“您还懂自拍?”我有些讶异。

“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,我可是一个都没落下呀。”她狡黠地一笑,拿过我的手机,非常熟练地打开了美颜软件,迅速地找好角度“咔擦”一下。

我一时无语,她又接上了话头:“好了,下一场演奏会马上就要开始了,演奏厅门口就有售票,十五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。”

她把手机递还给我。“慢走不送了哈。我不能离开场馆的。”

我向她告别,即将走出展厅时,回头看到曾侯乙编钟来回踱步,似乎是在寻觅,一眨眼,又消失不见了。

我一时心疑,感觉虚幻的不正常。然而手机中的照片却又真真实实地提醒我,我刚刚,确实和几千年前的器灵曾侯乙编钟有过一场交谈。

我最终还是去听了一场编钟音乐会。

编钟,作为数千年流传下来的乐器,声音自然是天籁。毕竟,那是我们老祖宗就喜欢的东西。

不过,我总想起编钟那看似自夸的“比我的本体还是要差些”,又无不惋惜地想,要是能亲耳听到曾侯乙编钟奏响,那该有多好。

演出结束,本就寥寥的游人纷纷离场。我走在最后,若有所思地一回头。

舞台上的灯光已经灭了,那座曾侯乙编钟的复制品还未撤下,身处一片孤独的黑暗中,如同一名落寞的贵族。

霎时,我好像懂了曾侯乙编钟眼中的笑和笑中的微哀。她也一定曾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吧。她又何尝不想敲响她曾无数次敲响过的编钟呢?

但她也必知,过多的敲击会使编钟原件受损。所以她便希望于编钟音乐能被更多人所听到。

但愿如此吧。我怀想起已经散去的观众,便是走马观花罢了。

走出场馆时下了些小雨,空气中微凉微凉的。

后来,我听闻武汉音乐学院开设了编钟演奏课程,便立志于此,最终也如愿以偿。

我跟随着编钟乐团,到全国各地乃至国外演出过。我非常高兴地看到,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欣赏编钟音乐。

唯一可惜的,大约是没有让曾侯乙编钟听到吧。

再有一件重要的事,就是接到《国家宝藏》的邀约了。

我坐在排练厅里,翻看着发来的通知。“曾侯乙编钟的今生故事讲述人……”我向闺蜜发了条消息,“你说,曾侯乙编钟的器灵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啊?”

“你想的倒美啊。”闺蜜丢过来一张白眼表情包,“器灵,那都是神仙本仙啊,你见过神仙天天跟你这样的凡人厮混在一起的吗?”

那神仙以前还缠着跟我自拍呢。我暗自腹诽。

“你可别拿神仙说事了。你上次说的那什么‘神仙太太’,不是也很平易近人吗?”

“那不是一码事!!!!那是真神仙!!!”

“难道曾侯乙编钟就是假神仙了?”

“不是……诶也不对……反正小随太太肯定是真神仙!!!”

闺蜜所说的小随太太,文画剪辑三修,产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绝。我曾经(被闺蜜摁着)看过两眼,也的确是业界良心。

唯一不好的就是,小随太太特别喜欢爬墙,哪边热度高往那边爬,以至于闺蜜不得不跟着太太的脚步一个接一个地入新坑,痛并快乐着。

于是也有人指责小随太太是蹭热度,但人家甩出来的粮总能狠狠打人一个大嘴巴子。

我无视了闺蜜的絮絮叨叨,向椅背上一靠。按照她的性格,她……应该会来吧?

节目录制前,我跟随着乐团来到了北京。

在正式录制前还有一场彩排,我和乐团的同学们正陆续就位,突然看到领队的谭军教授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。

谭军教授介绍道:“同学们,今天我们极其荣幸,因为曾侯乙编钟的本尊器灵来到了现场,想听听同学们的演奏。”

同学们发出一阵惊呼,曾侯乙编钟行了一个鞠躬礼:“同学们好。大家不必有什么顾虑,我只是,想来听听大家的演绎。”

乐团照常演奏起了那首已经被烂熟于心的曲目——《茉莉花》。

无论演奏过多少次,每当再一次拿起击锤,敲响眼前的甬钟时,我依然会沉浸于那空灵的声音。编钟的声音,玲珑而悠扬,想从远方缓缓地流到人们面前,使人陶醉其中。

一曲奏罢,我看到曾侯乙编钟的眼中依然闪亮,一如我当年见到她时的那样。

“太好了……真是……太好了。”她喃喃。

“我从未想过,还会有这么多年轻人喜欢编钟,喜欢它的音乐。”

“想必你们都知道,编钟在古代,大多被用于宫廷雅乐和大型祭典,也是非常受人喜爱的。”

“在那时,我的君上,也就是曾侯乙,曾对我说过,编钟代表的不仅是音乐,更是华夏源远流长的传统,让我将它好好传承下去。”

她想起了彼时年少,也曾天真地问:“君上德隆望尊,为何不能亲身大力推广呢?”

“我终有逝去的一天,而这世代流传的华夏之音却是永恒。不知在后世,还能有多少人欣赏这华夏正音。”

而如今的这些孩子们,还在为这一切做着努力。

君上如果能看到的话,一定很开心吧?

最终,千言万语化作深深的一鞠躬:“谢谢你们了。”

即将散场时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上前和曾侯乙编钟打了个招呼。

“诶?是你?我以前跟你在博物馆见过吧?”

“啊,是的,没想到您还记得我。”

“哈哈,当然啦,我记得当时还跟你合过影。哎,那时候忘了跟你留联系方式,到现在都没看到照片。那照片你还在吗?介意发给我吗?”

“当然不介意。”那是我的荣幸呀。

曾侯乙编钟接收照片时,我无意中瞥见了她手机里的软件。Lofter、B站、微博……还真是一个都不落下。

“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,我当然也要学着啦。”曾侯乙编钟看出了我的疑虑,“你记得要关注我呀。”说着,她点开了B站,向我示意了她的ID。

我正欲记下,突然觉得有些眼熟。“你……你是小随太太?”

“哦?你已经关注了吗?”曾侯乙编钟摸了摸下巴。

我摇摇头又点点头,脑子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。曾侯乙编钟这话说的,何止是“学着”,简直是……样样精通。

“说起来,您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些呢?”当我从这个事实中反应过来时,已经和曾侯乙编钟走了一段路。

“只是,想了解你们现在的喜好罢了。”曾侯乙编钟笑了笑,笑中又有些无奈,“想想曾经的我,也是‘引领时尚潮流’啊。”

“说起来,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变得还真快,我都快跟不上了。”

“再怎么变,也万变不离其宗啊。”我认真地建议道,“我们都是中国人,流的都是中国血,那些传统文化的东西,其实是深深印在我们的血脉之中的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想,您还是可以回归您的老本行。哪怕您讲讲您自己的故事,对于现在的年轻人们来讲,也是很有帮助的。”

“我也正有此意。”她正言,“听到你这么一说,我就放心了。毕竟不管看些什么东西,我最爱的始终是那袅袅之音啊。”

好巧,我也是。我想她露出一个微笑。

某一天,小随太太的B站账号上突然更新了这么一段视频。

“大家好,我是小随,也就是曾侯乙编钟。”

画面中的少女站在一套庞大的编钟前,笑颜如花。

“能有被重新奏响的一天,真是太好了呢。”


写在后面:

没想到这一篇文我码出来了。大概卡了半个多月吧。

中间关于湖北省博物馆的编钟音乐会,私设刚开设不久,来听的人并不多。大概跟现实并不相符。

我并没有去过湖北省博物馆,相关描写全靠度娘,如有不妥请提出哈。

关于曾侯乙编钟,她的设想大概是在老来多健忘时就有,想的是一个表面上老不正经,心思却十分细腻,也有自己的追求的姑娘。

写出来可能又片面了。嗝。

关于这篇文我一开始是想以曾侯乙编钟的视角来写的,怎么写都不满意,大概就是打开文档不仅码不出新东西,还要删掉以前写的这样。后来一遍遍看《国家宝藏》中演奏茉莉花的片段,突然就想写一个他人眼中的曾侯乙编钟。从旁观者的视角中,洞悉她的喜与哀。

顺便表白一下《茉莉花》,真的每次听都鸡皮疙瘩,真的太美了。

如果顺利的话下一篇大概又是万工轿和马镫的故事了。但愿能顺利码出来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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